专访｜话剧《搭手飞人》导演徐浩峰：千拳归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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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16日，由我国国家话剧院出品、表演，徐浩峰、徐骏峰编剧，徐浩峰、吕波导演，公磊、翟冠华、邹一正、夏力薪、胡晓龙等一众中青年实力派艺人参演的话剧《搭手飞人》，在北京我国国家话剧院大剧场成功首演。

编剧、导演徐浩峰谢幕。拍照柴美林据悉，本轮表演将继续至8月20日，随后作为由我国国家话剧院、山东省文明和旅行厅、济宁市人民政府主办的“青年导演创造扶持方案第二季”的特邀剧目之一，于8月25日、26日在济宁大剧院与山东观众碰头。作为学者型创造者，过往由徐浩峰导演、编剧的《倭寇的踪影》《一代宗师》《师父》《刀背藏身》等反映武行的电影，获得过蒙特利尔国际电影节最佳艺术贡献奖、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编剧奖、华语电影传媒大奖最佳编剧奖、北京大学生电影节最佳影片奖等许多奖项。

话剧《搭手飞人》依据徐浩峰宣布在《收成》杂志上的小说《白俄大力士》改编，与他的《师父》《门前宝地》等电影相同，仍旧锚定在民国时期天津武行的体面与里子、规矩与破局：今世一部武打片的首映日，一位电影厂老员工的子弟，向员工宿舍的保安，道出这部武打片的故事材料来历，继而追溯到1916年天津功夫界的一桩交锋作业……故作业节由别离身处武行的冯梦临与纸扎行的生万物间的爱情头绪推动，由此津门功夫文明的传说与典故、情面与品质，功夫界的推手与大杆子技法，以及传统纸扎工艺，在舞台上都有着浓墨重彩的呈现。

话剧《搭手飞人》海报值得一提的是，徐浩峰在成为电影导演前，本便是一名话剧导演。早在2001年和2003年，由他执导的话剧《北京无冬季》与《这块儿的拂晓静悄悄》，曾别离在北京人艺小剧场与实验剧场表演。此次回归话剧舞台，执导个人首部大剧场话剧，徐浩峰在《搭手飞人》中凭借电影蒙太奇方法，以当下和1916年两个时空“切换”叙事，令一段充溢“写实感”的武林往事娓娓道来。谈到为何对民国时期功夫体裁如此感兴趣，徐浩峰表明对天津武行的熟稔，是自己得天独厚的创造材料。“我的母亲那儿一些亲属老一辈，是旧时代天津社会结构中的骨干人物。而我姥爷的弟弟李仲轩，则本便是天津武行中人。家庭原因，我从小耳朵里就灌满了天津卫各式各样的风闻，长大后又有时机去收集、把握宗族口传之外的社会材料，渐渐构成了我共同的创造体裁。”

“百年前我国人的日子逻辑，一向是我著作的主题，我也一向从民间罗致养料。”谈及此次与国家话剧院的协作，徐浩峰表明，能有一个在话剧舞台上创造武打著作的时机，激起出自己许多的创意，“我感觉重回年青时代，找回了开端从事艺术作业时每个细胞都在打开的感觉。”

从《一代宗师》中的“见自己，见六合，见众生”，到《搭手飞人》中的“爱六合，爱万物，也能爱上人”，徐浩峰用一种我国特有的漫长而细腻的情感表达方法，酣畅淋漓地展现了国人独有的情面世故。人物之间的情感表面上抑制而内敛，实则静水流深、波澜壮阔。本轮表演期间，他在北京承受了汹涌新闻记者的专访。

话剧《搭手飞人》编剧、导演徐浩峰，拍照陈阳阳【对话】功夫术语艺术化，表征人物联系

汹涌新闻：《搭手飞人》是一部讲旧时代武行的戏，这个剧名是不是自身便是一个功夫名词？

徐浩峰：搭手本是练摔跤的术语。晚清时练摔跤是正行，练功夫是偏门，（练摔跤的）善扑营是有国家编制的。练功夫的人后来也会借用摔跤的术语，仿照摔跤的方法交锋。搭手交锋其实很阴险，搭上手就意味着两个人站的身位现已适当近了，一旦着手必有一伤。

“搭手飞人”这个名词，其实应该叫做“搭手人飞”，意思是咱俩交锋，两边手一旦搭上，我用摔跤技能一个大背跨（过肩摔），你人就飞出去了。后来仅仅为了讲说出来好听顺口，才说成了“搭手飞人”。

搭手交锋有一种典礼感，显示出习武之人的身份尊贵。仿照摔跤手交锋的方法从北京传开后撒播很广，印尼武打片《突袭2》中，最终两个尖端高手的比赛也是手渐渐接近，再开打。当然，国际范围影响最大的是李小龙在电影《龙争虎斗》中，三次同洋人比拼，都是先“搭手”再开打。

《搭手飞人》剧照， “搭手”。本文剧照由柴美林、陈阳阳拍照。汹涌新闻：《搭手飞人》改编自你的小说《白俄大力士》。我觉得“搭手”在这部话剧里也有两个意涵，第一层意涵是便是讲剧中的武馆馆长冯梦临同西洋大力士的比赛。徐浩峰：1916年，天津武行中人李存义策划以比力的方法赢了西洋大力士。其时天津的武行以为自己肯定能赢，要害是怎样赢得美丽，让对方心服口服。所以武行的人后来决议用摔跤的方法，跟洋人比力气。你不是说自己的力气大嘛，那咱们爽性就用比力的方法打服你。

汹涌新闻：过往不论是张华勋导演的《武林志》，仍是李连杰的电影《霍元甲》，国术武师同外国大力士比赛的底色都在烘托一种民族的悲情主义，但在《搭手飞人》中，你做的却是“去魅”，大力士的种种绝活不过是马戏团的花招。这些是有史可查的再发现，仍是你的一种再知道？

徐浩峰：张华勋导演是我国内地武打片的开创者，《武林志》的故事未必和我讲的是同一个大力士。《搭手飞人》里的西洋大力士其实是个艺人，类似于业余拳击手，他的金腰带也是自己仿照拳王的金腰带造的，并不具有拳王的水平。

我写小说《白俄大力士》的缘起是小时分二姥爷给我讲的故事，当年天津功夫界的大佬李存义，穿西装等在利顺德大酒店，等那位白俄大力士进旋转门时，他仅仅迎上碰了下，就探出了对方没腿功。习武之人都了解，你下盘都不稳，那便是花架子。所以李存义他们就决议不同这个大力士交锋了，交锋赢了也胜之不武，爽性便是比力，一会儿就把对方甩了出去。这在当年是天津武行小圈子里产生的事儿，传达力有限，并没有上升到民族间孰强孰弱的高度。

《搭手飞人》剧照，翟冠华（左）扮演生万物，公磊扮演冯梦临汹涌新闻：搭手在戏里还有一层意义，说的是男女之情，也便是冯梦临和生万物间敬而远之，发乎情止乎礼的情愫。这层联系也很像《一代宗师》中的叶问和宫二的联系。你好像特别长于写“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的爱情。徐浩峰：在戏里，我是把这个功夫的术语艺术化了，来表征一种人物联系。冯梦临和生万物同叶问和宫二，在遵从自己这点上有相似之处，但却来自不同的人物原型。宫二的原型来自我的二姥爷，形意拳的传人李仲轩，他便是恪守不授徒的誓词。后来我和王家卫导演、邹静之教师评论后，用他的故事创造出了宫二。电影中宫二所说的“奉道”，是指奉“独行道”,一辈子便是一个人了，不留儿女，不留工业，不留绝技。

冯梦临的人物原型，其实是我母亲家的一位老一辈，我同他做过口述前史。在这位老一辈成婚的时代，一个男人娶四五房太太是很常见的，尤其是正脉的世家子弟，更是承担着宗族开枝散叶的职责。但到这位老一辈这儿，人生观有一个骤变，他在成婚的时分当众立誓，此生只娶一妻，即使是妻子先走了，他也会终身不娶，这在其时的天津市民阶级中是一个很颤动的作业。我把他的故事用在了戏里的冯梦临身上，冯梦临的妻子难产死了，所以即使后来和生万物间有了情愫，他也没有娶她。有情人没有成为眷属，也是照应了剧名。

公磊饰冯梦临汹涌新闻：生万物这个人物堪为女中的大丈夫。戏里体现她所从事的纸扎行，在旧社会很难把自己嫁出去，而她居然能够同一个死囚“借种”诞下儿子，这种特立独行是不是能够视作一种现代性？徐浩峰：这倒也不是现代性，而是我国旧社会本有的一种现象。现代性是西方的进口货，它在许多国家是走不通的，但在晚清民国走通了。一个很要害的原因是，相同的作业其实在我国早就产生了，西洋文明来了后，仅仅赋予了一种所谓现代性的解读。

生万物的做法仍是在我国礼法之内的，她不是不能嫁人，但只能嫁本职业的人，之前的“贱业”中人都是如此，只能在自己的圈子里找婚配目标，可她又看不上。所以她“借种”生下了自己的孩子，这样的孩子之前叫做“爱人”，不是现在指夫妻间这种联系，而是指血缘不正，但能够承继家业的孩子。

别的，民国时期的武行现已升格了，能够说成了社会推重的模范。孙中山有句话，“强国必先强种，强种必先强身。”强身便是召唤全民习武，当年国内大城市里的武馆许多都是用军费办的，或许背面有政府工业的支撑。民国政府所在地南京就有“中心国术馆”，冯玉祥将军还做过“央馆”的声誉馆长。而当习武之人有了官方布景，身份就尊贵了，所以冯梦临和生万物间现已不是一个阶级，他们间的爱情必然会遭到很大的社会阻力。

翟冠华饰生万物汹涌新闻：《一代宗师》中，宫二提到了“见自己、见六合、见众生”，《搭手飞人》里冯梦临也提出了习武之人的三重境地“明境、暗境、化境”，这是你对王国维三重境地的化用吗?徐浩峰：电影中的表达其实来自《武穆遗书》，要说是岳飞的话。仅仅我把岳武穆的话简练了之后，变成了一种当下人好了解的表达。我国曩昔的习武之人，都会听师父提到在人生境地上要过三重关。戏里“明境、暗境、化境”是晚清形意拳名家郭云深的话，其时的功夫家一般文学涵养并不高，表达上就愈加口语化。这些都不是我的创造，从小受功夫教育，让我对这些口诀比较了解。

汹涌新闻：不仅仅这些口诀，戏里的出殡、拜师等桥段也颇具风仪。你好像很长于把旧时代的礼法规矩演绎进文学著作，从而变成一种人生况味的打通。

徐浩峰：我受二姥爷影响很大，他晚间用了三年时刻让我帮忙做口述前史，或许人老了之后，你去跟他学本领，他仍是会“吝技”，却乐意把自己的故事和见地讲说出来，不仅仅讲给行内助听，也想让行外人了解。不少梨园行的名角也是如此，到了晚年或是在报上连载，或是出一本书给自己个告知，也是为群众“报师恩”，让群众领会自己一生的术业成果。“四大老生”之一的余叔岩，后来也是把自己的真东西，唱腔学识一股脑地都传给票友、大收藏家张伯驹。我从小就听了许多武林轶事，后来又同这些长辈做口述史，这个国际其实便是这么点事儿，只不过我是用武林这个职业去叙述出来了。

《搭手飞人》剧照用电影方法导话剧？这是一出朴实的话剧汹涌新闻：扮演冯梦临的公磊跟我说，这次在舞台上体现功夫，关键不在于招式而是内劲。看了戏之后我也觉得《搭手飞人》在功夫的呈现上，和你之前拍的电影中对功夫的展现系出一理，彻底不同于香港武行在影视著作中的呈现。你怎样界说功夫在自己著作中的呈现特色？

徐浩峰：武行和京剧行是两个行当，但在香港，武行和梨园行有过美妙的结合。以袁平和导演为代表——其实我和袁平和关于功夫的了解并无二致，“千拳归一路”，关于功夫中心的认知咱们是共同的，仅仅在电影观念上不相同。袁平和，包含徐克、程小东在八九十时代香港电影兴起时，创造了一套西方人没有的编排方法，在动作局面上构成极强的节奏感。我呢，不论是拍电影仍是创造这出话剧，在功夫的呈现上，都是“玩真的”。

上世纪八十时代北京电影学院的教育，遭到法国写实美学的冲击。我的电影观遵从的也是这个，仍是要用长镜头寻求真实性。而香港同行他们其实归于蒙太奇学派，用闪回、快速编排来创造武打局面。

《搭手飞人》剧照汹涌新闻：这出戏中，你借人物之口也论述了自己对功夫片、武侠片的观点，能否打开讲讲？徐浩峰：港台方面基本上把我视作内地武打片的一个代表人物，这个说法我也认。我去我国台湾办展览的时分，见过胡金铨导演的御用主演石隽，他就跟我说，他是不论胡金铨叫“导演”的，而是称号“教师”，包含徐枫也是称号胡金铨为“教师”。我一听就了解，这其实是老北京电影职业的叫法，尤其是当艺人不是科班出身，被导演领进门，更是要称号“教师”。胡金铨之前在北京的时分，是排话剧，到了港台才开端当导演。石隽其时就提出，他觉得我和胡金铨教师是一脉。

我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向胡金铨学习其实是我在三十岁今后看他的电影有所感悟。当我仍是初中生的时分，就看张华勋导演的《武林志》《奥秘的大佛》，尤其是《武林志》，其时觉得好得不得了，那会儿我也正好在学形意拳八卦掌，看得津津乐道。当然，那个时代也是各种新观念冲击很厉害的时分，后来我也看了许多关于那时武打片研讨会的写实，逐步构成了自己电影中的作者性。我拍的功夫电影，不单是展现功夫，也讲这个职业里的运作规矩，这样就跟之前的武打片多少拉开了间隔。

说起来，我和张华勋导演也有师承联系。他曾是崔巍导演的帮手，而我在电影学院读书的时分，带班的江世雄教师也曾是崔巍导演的副导演。张华勋、江世雄许多对电影的了解，包含怎样在片场作业，这一脉都是从崔巍导演那来的。

《搭手飞人》剧照汹涌新闻：《搭手飞人》首演后，我注意到有评论说这部戏是你用电影的方法导了一出话剧，你怎样看？徐浩峰：我承受的电影导演练习是苏联那套教育形式，便是要求电影导演必须有导话剧的才能。在电影学院导演系上学的头两年，教师是不教电影的，便是让咱们写话剧剧本，在舞台表演戏，这跟莫斯科电影学院相同。你看塔科夫斯基的《雕琢韶光》还吐槽过这事儿，“我是学电影的，为什么组织我学这么多话剧？”在我之前的谢飞导演、陈凯歌导演也是这套系统下来的，电影学院基本上到现在也是如此，2008年我刚去导演系代课，也是作为大一、大二的话剧教师给学生们排戏。

怎样看电影和戏曲间的联系？有个说法是当蒙太奇呈现后，电影才成为一门独立的艺术。但其实蒙太奇这个术语来自话剧，是苏联话剧导演梅耶荷德在舞台上创造的，后来爱森斯坦在电影《战舰波将金号》中运用了蒙太奇的理论，才把它发扬光大。《搭手飞人》首演后，有人反应这部戏是我用电影的方法导了一出话剧，可我用的方法原本便是话剧舞台的，由于我受的是话剧蒙太奇的练习，而在话剧界也一向有这种导演的方法。关于《搭手飞人》，我自己的鉴定仍是一部纯粹的话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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